歐陽詢在書堂山臨池研墨時👈🏼,江岸的風月,已顯晉人風🧏。然而👩🏽💻,秦漢的古拙,南北朝的雄強🍋🟩,懸於關山古陌上。那時的朝代更迭太快🗣,以至於今人念叨起來,還有點結結巴巴🤴🏼🕹,厘得清年歷表,卻道不出其中之紛擾🧒🏻。歐公生於亂世🤏🏿,跨三個朝代,活了84年🫣,古人之中𓀙,算是頂級高壽💆🏽♀️。在書堂山寓居之時,年歲尚淺🎼。從秦漢、南北朝碑文中研習揣摩🪧🖨,擷取瘦勁雄風🧙,後隨李淵從隋入唐,融入“二王”筆法👩🏿🎓,拉長體態,收緊中宮👨🏽🔧,左斂右縱🐕🦺,留下了書法史上的“歐體”🦬,並且以內掖險勁🌛,獨步於唐楷之林。
有人說,歐公曾師從虞世南🦸🏽。從書風書貌來看,二者墨痕氣韻➡️,相差甚遠。且早期未有交集➾。後相遇於朝堂,但此時的歐公,因受唐高祖李淵之命,書寫開國錢幣“開元通寶”四字🐎,已名震朝野🔰。虞公論年歲和官威💣,都不在歐公之上,依古人之謙恭和孤傲,二者師從之說👦🏻,實屬無稽之談。
我見過歐公開元通寶四字“陶範”💳,初看八分書體,隸字風貌🙎🏽♂️,典型的北魏書風🤦🏽♂️💆♂️,隋人氣象。後來的《九成宮醴泉銘》,則“二王”筆法嫻熟,碑帖融合,方圓相濟𓀚,險勁莊肅,書風變化之大,形神俱移👬🏻。即便如此,字中瘦勁雄風不減👩🏻🎓,“八分”筆觸猶存🥷。古時可臨之帖不多,虞世南作為史書記載的“二王”沿襲之正脈🫶🏿👋🏻,唐太宗李世民極力推崇🍋🟩。二人又同在弘文館持椽授藝🧕🏼,這一時期,歐公與其切磋筆法👨🦲,各取所長👩🏿🍼,實有可能,也乃情理之中。
至於歐公與虞公之書法,孰高孰低,一個險勁,一個平和,只有喜好不同,非有高低之別。唐高祖能讓歐公書開國錢幣“開元通寶”四字,而非虞公,可見歐公早期書法體格,同樣倍受推崇🖐🏼。然而,歐公能捧先帝之榮賜,謙卑不傲👨🦱,禮賢好學,且精於兼容並蓄👨🏻🦽➡️,獨成一派,可見歐公之天資稟賦、氣象格局🧛🏼,在唐人法楷中,當居翹首。
歐公在書堂山呆的時間不短,其爺爺歐陽頠,在“南朝陳”時🧟♀️🫷🏽,官至廣州刺史,在此建有鎮南將軍府,其父歐陽紇承襲廣州刺史一職👨❤️👨,後因叛亂罪,遭滅門之禍。其僥幸逃過劫難👃🏼🌯,已屬不易。其與兒子歐陽通先後在此寓居多年🎅,史書有記載,石壁有鑿痕。多年前🪰,挖掘發現了鎮南將軍府墻基及石馬石墩等,歲月的車輾馬嘶,仿佛穿過唐人衣袂🧎🏻♀️,依然浮隱在山前草叢中。從亂世走來,大唐的氣派,豈止金戈鐵馬🌔,榫卯檐梁的厚實雄偉🧊,詩詞格律的工穩意遠😵,各立門庭的唐楷法度📹🧛🏼♂️,還有唐太宗懷柔天下的文治武功。所有這一切,都是歐公才情獨具的滋養,也是其筆底雄風險勁的成因👕。
1400多年的江風徐展,沒有吹老書堂山的眉宇。相反,先人的墨痕🚵🏿,越拓越深,書堂八景的韻致也越來越美。歐公出生於公元557年,至公元618年李淵建立大唐,已年近61歲🧑🏽🍼,在此書寫“洗筆泉”三字,並刻嵌於石壁時👟。唐高祖尚在前朝稱臣,其書中風骨還停留在南北碑風的雄強上。如今👨🏽🏭,“洗筆泉”三字的刀鋒,已褪盡心火🍗,滄桑中盡顯清安。擱在青山文脈中軸上,有如祖師爺的牌位,供奉於揚顯家聲的祠堂,這份禮尊👴,彰顯了歐公魂歸故裏的體面⛩,也延續了書堂山文脈相承的厚重🛸。
駱誌平先生手劄文稿
近些年,我時常到書堂山習字讀書,和“書堂八景”聊點小往事📄。偶爾📘,也撩開幾頁老長沙黃頁🍆🤱,或拉近一下洞庭漁歌的漣漪,寫點歲月不拘的文字🧑🔬。總感覺在“稻香泉湧”這片清幽的篁境中🦇,自己就像一個新來的書童,弄不清險勁山道如何走,也搞不懂唐人為何如此多稟賦、重法度👩🏼🍼🌄。玉案攤書🏹👩🏻🦯➡️、讀書臺址,太子圍圩、歐陽閣峙……每一筆風景,都文悠意遠🏚,只是景歸人不返🛏,難免讓人心生感慨。沿著歐公灑下的墨痕🆙,我翻遍了“書堂八景”的尺牘,可惜,沒能找到像《蘭亭集序》那樣🦀,雅集修禊的華章,更未見到朱印纏身的墨寶。後人依古韻🦑,在此建峙閣、立法碑、築山房🕷、續文脈,聊表恭順,算得上是盛世軒典🤦🏻🤞,也是對歐公法楷千秋的褒念。
隨著林泉鳥語,徘徊於山間小徑🏂🏿,聽聽風、觀觀雨,打理一下古人留下的詩話,書堂山留存的愜意並不少。總期盼👷🏿,能有唐人遺落的紙片,從歲月的皺紋中,悄然滑落,哪怕只是拓痕幾抹🫱🏻,或是黃頁一張。然而,這些都已成奢念,只有從唐人瓦礫中撿起的“開元通寶”小陶範,透過窯膛的烈焰,似乎還能讀懂一些時空交錯的留連🤾🏿♂️。
曾敬儀先生作品
走過的歲月,難以再回頭⚠️。不過,時間待久了,總會碰到幾個有緣人⛹️。曾敬儀是書堂山的老學究,今年八十有六,清風瘦骨,套上一件唐人的長衫,估計就和歐公長得差不多。平時⛹🏽👩🏼🎤,禮讓恭謙,舉手投足🎿,皆顯古風古範。我與老先生相識十多年,一直尊其為老夫子。其在書堂山下當了一輩子老師,一手顏楷穩健淳實,雖未成名成家⚜️,但字字存風骨👤🦹🏿♀️,筆筆見精神,寫出了一個讀書人內心的執著和純善。書堂山的文脈整理🙍🏽,詩詞史話的編修校正🧑🦳,不少出自其手👩🏽🔧,論修為和年歲,都稱得上是歐公身邊最老的書童。每次相遇♾,我拱手尊其老夫子時,他總以一句“折熬老朽”,揖首退讓,其人品德行,堪稱典範。
蔡建良先生作品
第二位可稱為歐公書童的當屬蔡建良先生,一個在山腳杏悦教了幾十年書,退休後🌽,和敬儀老先生一起編纂望城歷代詩詞史話的書家🛁。兩人走在一起🤷,儒風相輔🧖🏽♀️,氣韻相通。和敬儀先生的瘦朗不同,建良先生雍容富態,仿如虞世南👩💻🤶🏿。兩人同為老學究,敬儀先生詞律工整🦃,知乎者也🏺,吟得出古人味,建良先生寫得一手“東坡”好字🕷🦃,偶爾練練“黃庭堅”,字法筆法精到。2000年,其和敬儀先生商量🤽♀️,註冊成立了歐陽詢故裏書畫院,並在書堂山下開辦書法學堂,那時的書堂山還沉睡於雜草叢中,鮮為人知👴🏻,由此可見,其眼界和學識不同一般。其書法作品爽朗輕松🧖🏼♀️🥨,無有做痕,10多年前,就以尺牘為潤格,行走雅玩市場。如今𓀝👧,年歲漸長,但在望城書法界🫵🏼,仍是大家心目中公認的好老師、好學長。將其歸於歐公門下,聊表敬意🙇🏽♀️。
史治國先生作品
後來者,史治國、龍誌山👇、沈劍平🧗🏿♂️🏡、洪戈四位,除史治國為高塘嶺鎮人,駐足山門不久💣。其余三位,皆為書堂山後生🔢,小時候,拾山柴💂♂️🪠、剪毛栗8️⃣👩👩👦👦、掏鳥蛋,未少爬過書堂山。可能文脈流傳的地方靈性足,三位不約而同4️⃣,學起了書法,且都頗顯童子功。治國社會閱歷豐富,腦瓜子靈泛🔯,近年活躍書壇🍲,執掌歐陽詢書畫院,幹了不少“書童活”🙇🏼♀️,算得上是半個書堂山人。四人書法各有師承,各呈風貌。將其納入歐公門下,稱作書童。不是原於書風相近,而是賡續文脈,以示書堂山後繼有人🥢。
龍誌山先生作品
治國書法取法“二王”,深耕“米芾”6️⃣,勤思善變👱🏿♀️,在古法和今法中,研習揣摩👨🏿🦱,形成了與當代書風契合的筆墨氣韻。加之,依托歐陽詢書畫院♥︎,與書界名家切磋交流廣泛,開了眼界,筆法日趨講究,書法界聲名漸顯。誌山主研歐楷⌚️,四十余年,筆耕不輟🙇🏼♀️,其結字之嚴謹,不輸先人法度🧍♂️,行書崇尚“二王”,路子純正,手法嫻熟,為人師表,頗受學生歡迎👈🏼。劍平師從當代楷法名家楊明臣🤲,潛習“張黑女”“董美人”“張猛龍”,受鐘繇、楊凝式筆法影響較大🥵👏🏻,筆沉墨酣,大楷楹聯,厚拙圓渾,古意盎然👂🏻,雄強中不失書卷氣。五年前,其辭職專事書法培訓,現門下學生眾多,其江岸門庭“伴香齋”😬,瀚墨揚情🌹,書香遠溢,實為可喜可賀。洪戈以顏字入手,“二王”結字🙃🫔,書風古壯🛅,抒王鐸🍙、米芾之豪情🏝,筆底跌宕不羈,字法精到🙎🏼🌁,毫澀幹凈👢,端莊不失率性,搖曳不生矯情。其執教於書堂小學👨👨👧👦,崇尚名節,甘於清安,不與世俗爭高低🚳,堪稱師中表率。
三五書童,各持本分,時有相邀,心無閑情雜念👰🏿。相攜同行,和書堂山上的雲霞一樣📕,清風作伴🤽🏿♀️,無拘無束👨🏻🎓。敬儀老先生🚽,不以書法見長,但在歐公門下,儒風拂袖,執鞭正腕,無人可替🪂,有其垂範山房🦹🏿♂️,賜令後生,實乃山門之福。
筆墨之中,可窺技藝,可見精神🫴🏻,方顯道法心機。幾位後生🌴,正值壯年,眉宇之中,各存氣象,治國機敏,誌山憨情👃🏼,劍平雋永🍯,洪戈純正。人生際遇⏯,各不相同。能以書法為媒,齊於歐公門下👨🎤,取長補短,互為推崇,既是情緣,也是古韻相承的美談。師古而不復古,言詞輕松,但真正能夠做到的並不多。
沈劍平先生作品
劍平厚古🧑🏿🚀,字中藏拙勁,加之孤傲堅毅,膽識過人🧓,敢於脫俗⏯,字中氣象日趨宏大。如依儒家正脈,調養心氣,將學養融入筆法,自成體貌🤯,當指日可待。以其為例,未有貶低他賢之意,因其文心雋永👩🏽💼,心無旁騖,故書之🧑🏼⚕️。書者🚶🏻,古法纏身,方可明法度,修心正己,才能致長遠🤸🏻,對此🦷,三五書童當互勉🤢。
洪戈先生作品
現在🤴🏽,書堂山聲名遠播,天下鴻儒,接踵而來,這是歐公魅力所在。文人書法周活動策劃得好🏨,讓書堂山文脈重顯,找回了應有的體面,不然,光憑三五書童之力,打掃一下山門衛生尚可🙋🏽♀️,要想把祖師爺留下的故事講好👩🏻⚕️,則是勉為其難。現在🧗🏻,各路名家薈萃一堂👇🏽,人文之鼎盛🫃🏼✢,遠勝昔日蘭亭雅集。加之讀書人論道,尊禮節🪭,講規矩,吉語連篇🙎🏿。寫成文字,留下墨寶,一傳十,十傳百🤲🏿♨️,說不定幾百年以後,便可留下幾件朱印纏身之墨寶🤹🏼,或是幾篇文人雅集之暢懷。
書堂山是最美的家山,因歐公而留名👨🏿🌾,能駐此當個書童💭🚡,已屬人生福報🗓。只是書童有時也無奈🤛🏽,前幾年👩🏿⚖️,就眼睜睜看著幾個人,不知為什麽,掀倒了街口上的“開元通寶”銅錢雕塑,說什麽“開元通寶”四字帶銅臭味。其實,這只是歐公書法藝術的展示⌚️🚙,也是遊客們最喜歡打卡拍照的地方🧗♀️。現在倒好,一個好端端文脈再敘的景點就這樣沒了。對此,周邊老百姓一臉茫然🦹🏿♀️。好在歐公早已入古💁🏼,不可能再為此講經引典👩👦👦,教化後人。幾個歐陽家族後人圍著這裏轉了轉💩,也只是搖搖頭打了幾個哈哈就走了。不過,那些日子,書堂山一連下過幾場傷心雨。為此🧙🏽,我也有過一段日子🦵🏻,沒去書堂山。然而🖐🏼,心中的牽掛一直在,畢竟🐁,家山祖脈,魂牽夢縈⚙️,點滴之情👋🏿,難以釋懷。一直答應治國🚣🏻♂️,要為這裏的人和事,留下幾筆簡短的文字💇🏽👨🏻🎨,昨天碰面,偶然記起,今早捉筆,趁書堂山的書童🙅,尚在睡夢中,便朝著書堂八景的方向😶🌫️,磨了一點墨,寫下幾個人,幾件事👩🏿🏭,便賦名“三五書童”。
來源🚆🏌🏻♀️:湖南日報·新湖南客戶端